。”陶玉财说:“你不晓得,这个老精怪诡计多端,当心他金蝉脱壳!给我绑紧点,先押到大队部去!”陶秉坤双手被反绑在背后,手臂一阵鼓胀。他竭力睁开眼睛,天空突然晦暗了,四周的景物灰蒙蒙的没有轮廓,人影在他面前晃动,鬼一样举着看不见五官的脸。他被推搡着,高一脚低一脚地走,踉跄了几十步,就气喘吁吁了。他眼里的世界模糊一片,并在无可挽回地黯淡下去。
陶秉坤走得很慢,到了后来,那两个民兵也不忍心推他了。近中午时分,他被押到大队部,绑在屋柱上。陶玉财凑到他面前,干笑两声:“嘿嘿,坤伯,我这是一礼还一拜。那年你带人捆我一索子,今天我叫人把你捆一索。你就好好尝尝这股味吧。”陶秉坤咳出一口浓痰吐将过去。由于看不清陶玉财的脸,没有击中目标。
陶玉财在大队部兴冲冲地摇响电话向公社卢书记表功,那一头的卢书记半天才说:“嗯,不错,你的行动很快,有点雷厉风行的味道……不过,谁批准你调动武装民兵的呢?”陶玉财说向周部长请示了。卢书记说向周部长请示就行了吗?我们是党指挥枪,而不是枪指挥党,毛主席的话你当耳边风了吗?调走一个排,我这个党委书记居然不知道!都像你这样,若有人搞反革命政变,那不轻而易举就阴谋得逞了吗?我命令你赶紧叫民兵排回庄坪来,少一枪一弹我拿你是问!陶玉财出了一身冷汗,连声称是。又问,那……陶秉坤呢?卢书记说:“放了,批斗的事以后再说。他九十几岁的人了,经得你索子捆么?出了人命你负责!”
陶玉财只好叫武装民兵撤回庄坪,然后自己坐在门槛上抽烟。他当然不会爽快地放了陶秉坤,要放也要绑一会再说。过足了烟瘾,他就假传圣旨:“坤伯,你的问题严重得很,要不是我帮你求情,只怕要坐牢!不过批斗是不能免的。”陶秉坤不理睬他,愤懑地瞪着双眼。“坤伯,你说,我是放你呢还是不放?”陶玉财抓住绳结,作出欲解还罢的架式戏弄陶秉坤,陶秉坤一声不吭。
此时,出工的人们纷纷回家吃午饭,见到被拔的瓜秧狼藉一片,不由怒从心起,特别是很多户人家并没有按县里规定人均留下五蔸,而是被一拔而光,更是气愤填膺。而且不打招呼,而且连队长都不知晓,搞这种突然袭击,太欺负人,瓜菜半年粮,还让人活么?肯定是陶玉财搞的名堂,走,找他算账去!人们没有心思端饭碗,气也气饱了,相邀着往大队部而来。石蛙溪蜿蜒如蛇的山路上出现了络绎不绝的身影。阳光照着作田人板结的黑脸和腿杆上晒干发白的泥巴,照着他们攥紧的拳头。他们汇齐在大队部前的土坪里,见武装民兵已经撤走,他们脸上的愤怒愈发毫不掩饰,把牙齿咬得格格响,向陶玉财逼拢去。
陶玉财已经准备松陶秉坤的绑了,忽见来了这么多满面怒容默不作声的社员,明白自己犯了众怒,心里发虚,那绳索怎么解也解不开。玉山挤过去,一把推开陶玉财,三下两下就把索子解了,摇一摇陶秉坤弯曲的手:“爹,我们回去。”陶秉坤却不动,徐徐抬起头来,眉心处一道凝固的血迹在苍苍白发映衬下显得触目惊心。陶秉坤伸出右手在空中划拉一下,想拉住玉山,但抓了个空。他颤抖着嘴唇,无比悲怆地道:“我看不见,我瞎了!”
玉山抓住父亲的双肩仔细一瞧,见父亲两只眼球茫然地左右移动,眼白里网着血丝,而棕色的瞳仁上则罩了一层浑浊的白翳。玉山一转身,当胸揪住陶玉财:“狗日的陶玉财!你把我爹眼睛搞瞎了!你赔我爹眼睛!”
陶玉财骇得一脸苍白,张口结舌。
四周的人立时吼起来:“要他赔,抠他的眼睛!”
“揍这个两只脚的畜牲!坤公这样的长辈他也敢害,揍他,揍死他!”
众口一词,齐声喊打。一个后生不知从哪拿来一条化肥口袋,蓦地往陶玉财头上一套,将他整个上半身都套了进去。几个人同时推一把,陶玉财就在地上骨碌碌地滚了。众人走拢去,你一脚,我一脚,踢得他在化肥袋子里嚎叫不已。
“好呀,你们打共产党的干部,哎哟……你们好大胆哎哟……你们要造反呀……哎哟不能怪我呀,我没有动手打坤伯呀……”他越叫,人们踢得越狠,踢一脚就出一口恶气。直到那化肥袋子上出现了血迹,人们才松了劲。
陶有富挤过来道:“莫踢了,人家没犯死罪嘛!”
人们就住了手,陶有富却又将一根木棒塞在陶秉坤手中:“坤公,你来一下。”
陶秉坤摸摸索索走到陶玉财跟前,却把木棒扔了,咳了一口浓痰,准确地吐在蜷缩成一团的陶玉财身上。人们纷纷仿效,将一口口痰吐过去。陶玉财忽然变得老实了,虾公一样弯卧在地上一声不响,只是打摆子一样发抖。
玉山和福生搀着满面悲戚的陶秉坤跌跌撞撞走了。陶秉坤不停地四顾,可是他再也看不见那些熟悉得如同掌上纹路的景色了。人们在尽情地发泄了心中的怨忿之后也三三两两离去。陶玉财见四周没有了动静,才坐起身子,把那个粘满痰迹的化肥袋子从头上脱下来。他动动四肢,还好,都没受什么大伤,只是脸上有血,是
第四十一章(5/6),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。